编者按：长期关注协会的朋友基本都知道，“不要疼痛”和“人人都有不疼痛的权利”一直是我们在推广生前预嘱和缓和医疗时经常讨论的议题。今年协会主办的安宁缓和医疗日系列线上讲座中，北京肿瘤医院疼痛科资深的临床专家陈钒教授，对此再次进行了实用深入并有针对性地分析。本周“相约星期二”，作者罗点点将“无痛”一点点剖开说，详细讲，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天下无痛

作者 | 罗点点

我有个亲戚，罹患癌症且很不幸已是晚期。她在医院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辗转反侧，不能休息。大夫跟她说：“我给你开点止痛药，你就会舒服点。”我的亲戚是个知识分子，凡事认真严谨，即使重病在身也对人对己一丝不苟。

看她备受折磨的样子我们都焦虑难耐，但她说：“我就是难过，不是疼痛，为什么要吃止痛药？”大夫耐心解释，病人执意不肯。最后大夫说：“咱们试试，要是不好马上停药。”病人说：“止痛药吃多了会上瘾。”大夫说：“我保证不会。”病人这才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进病房就看到病人神情轻松甚至还有了久违的笑容。她说她可睡了个好觉，早上觉得起来天是蓝的，太阳是温暖的。她说：“啊，我原来真是疼痛啊。”由于得到充分止痛，她在离世前度过了一段生活挺有质量的日子。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是我一次知道疼痛对病人的折磨有多厉害，也第一次知道识别疼痛和控制疼痛对他们有多重要。我也从此记住了那位技艺娴熟关怀患者的大夫叫李小梅，她是位肿瘤和老年病的专家。后来成立了生前预嘱推广协会，她是最早答应加入专家委员会的人。

解放军总医院第二医学中心老年医学科主任医师

李小梅

为了推广生前预嘱，让人们有尊严离世的选择，我们学习和推动了许多与安宁缓和医疗有关的知识和活动。我们知道了疼痛是一种需要治疗的，与损伤相关，因素复杂的痛苦体验。不要疼痛是每个人权利。控制疼痛是安宁缓和医疗的核心技术。还知道了麻醉止痛药物的人均使用量是世界卫生组织对死亡质量评估的重要指标。

对这件事，我写过书写过小册子也不止一次上台讲演。可今年协会主办的安宁缓和医疗日系列线上讲座中，陈钒教授的一番言论却让我耳目一新。作为北京肿瘤医院疼痛科资深的临床专家，他对患者、医者和管理者的意见和建议具有明确的针对性和实用性。有些观点非常重要。

北京大学肿瘤医院中西医结合科、疼痛门诊副主任医师

陈钒

首先，疼痛治疗的新趋势是从症状控制进展到症状管理。医生对患者痛苦要有的良好认知，要懂得患者本人是疼痛疗效的决定因素。医生和患者通过良好沟通取得一致认识，才可能对疼痛进行有效管理。如果说控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那管理就是一个甚至包括预防疼痛发生的全方位的照顾，通常需要一个完整的服务系统来保证。

第二、无论何种疼痛，阿片类（主要是吗啡）都是核心镇痛药物。阿片是最古老的，人类认识最多，镇痛作用最强的止痛药，长期使用无器官毒性，没有天花板效应（剂量增加疗效不增加）。口服吗啡效果确定，价格不高，不成瘾，毒副作用可控。当然，世界上没有“神药”，医生在使用吗啡时要做药物滴定，就是掌握最佳适用量。一份合格的镇痛处方应包括：止痛药（阿片类±非阿片类）+辅助用药+突发痛用药+预防不良反应药。合格的医嘱形式则应有处理慢性疼痛的长期医嘱和处理突发痛的短期医嘱。

第三、很多人（包括我）都认为止痛治疗虽然很重要，但是说到底是治标不治本。陈钒大夫不同意，他说：疼痛存在于医学的所有学科，给患者及社会造成的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最常见、最现实也最直接。对疼痛的认知、重视和处置往往体现了最崇高和深刻的职业精神，是人文理念和医学进步的体现。对病人，到底是以病为本？还是以人为本？如果是后者，怎么能说不要疼痛不是本呢？面对疼痛导致的生存质量下降和生存期缩短，尤其是末期病人要在疼痛折磨下耗尽生命中最后的宝贵时光，不要疼痛怎么会不是本呢？

记得李小梅主任收治过一位来自贵州贫困地区的末期癌症患者，这个年轻女孩的最后希望是在家中离世。李主任不仅竭尽所能减免她在医院的费用，还“违反”医院不许将止痛泵带出院外的规定，让病人能在漫长的回家路途中不痛。这次讲座之前，一位前辈跟我说，让陈钒教授来讲这个题目太合适了，他不仅在临床上有理论有实践，他还不止一次自己开个破车，把止痛药送到那些最困难的病人的手里。

我是个特别怕痛的人。不仅从年龄上说早已进入人生下半场，更糟糕的是前几年还饱受了众病之王的惊扰。但我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无痛是人人享有基本权利的时代，更有幸结识了这么多优秀的临床工作者。不知您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发个“天下无痛”的大愿？您会觉得这有些“狂妄”吗？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

但我敢发这个大愿，是因为陈钒教授讲座中最后这段话：“疼痛是一定能够控制的。作为医护人员，如果我们自己都不认为疼痛可以控制并为此努力，那我们的患者如何能有希望并积极参与疼痛治疗？希望是最好的镇痛药！”

让我们一起努力，愿天下无痛的梦想成真吧！

2021年11月2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