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被网友称为“120万一针的抗癌神药”，是中国首个获批的CAR-T药物阿基仑赛注射液（奕凯达），此药于今年6月上市（摘自新京报评论）。对此，上海市有关部门进行了辟谣，“120万元打一针，2个月癌细胞清零”这样的表述，并没有得到专业医生的认可。然而，求生是人的本能，治愈癌症等重大疾病等信息极为敏感，再加之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120万元”可算是天价，我们在关注“疾病”能否治愈的同时，是否也应该关注到病患本身，患者的心理变化、家庭的经济能力，以及切实的需求？本周“相约星期二”，作者罗点点将与你一起探讨，120万元一针的抗癌药，用还是不用？
120万元一针的抗癌药用还是不用？
作者 | 罗点点
不久前，上海一位女性患者使用了120万元一针的抗癌药后“癌细胞清零”的消息引起轰动。医院和相关单位的电话被打爆。媒体上关于“天价抗癌药，用还是不用？”的讨论如潮如涌。
这场轰动的背后实际上是一个真问题，那就是在新生物技术引导的新疗法如飞发展的背景下，癌症，晚期癌症还有其他严重疾病的治疗，是否已经成为一场“钱”和“命”之间的博弈？
我们知道，癌症的发病原因至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但近年来抗癌治疗进展却突飞猛进。我们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癌症又有新疗法诞生的消息。靶向治疗、免疫治疗、Car-T疗法、干细胞疗法。机器人手术、精确放疗等等，弄得人们目醉神迷。据说，连迷信祖传秘方和神丹妙药的人都大幅减少，而相信“黑科技”的人数正在大幅攀升。
无论如何，根治癌症似乎指日可待，患者不惜代价寻求新技术新疗法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连一向严谨的武汉同济医学院肿瘤中心的癌症治疗专家于世英教授在最近一次对公众的讲座中，也对我们既往对癌症，尤其是晚期癌症患者的生存观念指出提供了新的经验。
她说：癌症晚期并非生命终末期，抗癌创新药及创新疗法让患者重获生机。无论肿瘤专科医生还是非肿瘤专科医生都要关注新技术和新进展，不能让病人错失生存的希望和机会。但同时，她又说，生命至上的观念不可避免地导致临床上出现过度治疗的行为。当一些成熟的传统治疗方式有效情况下，不一定非要尝试昂贵的疗效并不确实的新药和新疗法。
这些新技术新疗法通常只针对特定人群，而且，就算是特定人群里也并非人人有效。还有，晚期病人即使对这些治疗有效也只能是缓解而非治愈。显然，前面说的使用了120万元一针的女患者，即使被媒体说成“癌细胞清零”，但实际上也只是缓解而非根治。这让我们体会到，形成一个针对个人的精细化的治疗方案有多不容易。对医生来说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强大的学习能力。对病人和家属来说则是对生命和疾病的深入理解，客观分析事物的愿望以及与医生良好沟通的能力。
复旦大学肿瘤医院的成文武教授在同一次讲座中，对这个“用还是不用”的复杂问题给我们总结了三个相对简洁的答案。他说：
第一：要明确是否有适应症。类似一把万能钥匙打开所有锁的事情在临床上还从未发生过。就算有了适应症，不同病人对药物治疗的敏感性也有不同。
第二：患者的自身条件如何。我们对病人的关注重点不能放在“病”而应放在“人”。是否能进入某项治疗首先要对患者自身条件有准确的把握：有什么慢病共病，肝肾功能怎么样，是否能耐受毒副作用等等。对因治疗有效但某个脏器突然出现问题致使前功尽弃的例子临床上并不鲜见。
第三：经济问题。每个罹患严重疾病的患者，是否只有不怕砸锅卖铁只求治愈这一条路。单药的有效率能有百分之十就已经很好。医疗的有限性并不因新技术新疗法而有彻底改观。卖房卖地最后人财两空不仅对患者和家庭是重大伤害，有时还会危及社会。临床治疗尤其是晚期疾病的治疗始终要讲究平衡。
以我的经验，临床上有三分之一的病人在暂时放弃对因治疗而注重改善全身的情况之后，还能回到对因治疗之中去。缓和医疗在这种场合非常重要。
当然，要回答“用还是不用”，还有一个新药为什么那么贵的问题。许多媒体将其简单归结为新药研发的天价成本。但其实上，患者到手的药价还非常多的因素有关。新药投资是否遵循了临床价值为第一的原则，国家对原研药和仿制药的如何管理，医保系统谈判能力强弱等等，都得是鱼与熊掌百般平衡的过程和结果。应该承认，全世界所有国家都还没能找到这个黄金点位到底在哪里。不过这是另外话题，超出我能力，只能寄望于专家和政策制定者们尽早交出良好作业。
说了半天其实没有答案。不仅因为“用还是不用”，对每个人来说答案不同，更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太过复杂，影响选择的因素线索太多太多。无论研究多周全，分析多到位，真的事到临头，不光咱们普通人，我想连专家本家都可能还是万般纠结，无从取舍。
依我看，英语里的“Good luck”恐怕是这种时候合适的表达。前几年我生病，挺严重的。一位大哥来看我时说：“咬牙再活个三五载，没准治这病的办法更多了呢。”我觉得他这话是让我相信我的运气不会太差。可我万万没想到，一向身体健旺的他却在翌年因病遽然离世。
这以后，我不明原因地成了来不来劝人相信好运气的人。好运气是什么？当然先是不生病，就算生了病也有法子治。好药呢别太贵，要是能进医保当然更好。不光得有好药，还得能碰到好医院得到好医生的帮助。要是真的来日无多，也得争取个尽量没痛苦有尊严的离开。就算非得跟那位大哥似的，谁也不商量说走就走，也得把祝福别人好运的话留下。
写专栏文章的好处是能对读者说话。
搁笔之际，我挺愿意对所有人说一声：祝你好运。
2021年10月19日星期二